就像現在這樣,他其實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這做啥。
一開始只是覺得對方是個需要幫助的受害者,也不覺得對方有什麼特別,就只是個長得還不差的時下年輕人而已,但對方的言行舉止卻屢屢讓他意外,第一眼覺得應該是那種活潑外放、甚至可能有些囂張的類型,但在醫院那時對談了幾句就發現對方比他想像中還乖巧有禮貌。
那種奇妙的反差讓他產生一股好奇,然後在這股好奇的驅使下,讓他做出一些連他自己都無法想像的舉止。
比如說早上和現在。
他也不知道為什麼,就像是鬼使神差的,一早上班前就跑去對方昨天車禍的地方,然後詫異地發現那孩子竟然也跑回那裏,一臉困擾又心情低落地看著那輛損毀的車子,他忍不住的走到對方身邊,看見他仰起頭望著自己時,那種無辜可憐的樣子,使他產生一種像是對小動物般的心疼,接著又主動送對方到學校上課。
在工作辦案遇見過各式各樣的受害者與其家屬,無辜可憐的人看的也多了,比那孩子還要慘的也不是沒見過,例如那孩子的同學,但是他很少產生像這樣主動想要幫忙對方的感覺,大部份時候他的熱血只是因為那是工作。
但對這孩子卻不一樣,而哪裡不同……老實說他也說不上來。
然後現在自己又在對方下課時間,跑到人家校門口等人,明明是非親非故的陌生人,但就是無法不在意,他幾乎可以想像對方再次看見他時露出的愕然表情。
「咦……」隋仁一走出校門準備去搭公車,就看見那輛載過他兩次的汽車又停在門口,連車牌號碼都一樣……或許、對方並不是來找他的吧?隋仁抱持著一絲僥倖的心態往公車站牌走去,但才剛行動,就聽見男人那低沉的聲音喚住他,讓他想自我安慰說和他絕對沒關係都不可能。
「隋同學。」
為什麼……隋仁頓住腳步,想起早上下車之前男人隨口問的那句話,沒想到當時自己的預感居然會成真……而且他明明就沒告訴對方自己的下課時間啊!
「呃,陸警官您好……您怎麼來了?」隋仁走到對方面前,有些結巴的問。
「上車,你不是說要買輛腳踏車暫時代步?我帶你去選車吧!」陸時衍露出親切又明朗的笑容,但隋仁卻覺得好像隱約看見陸時衍那爽颯態度下的霸道,不容拒絕的。
有點微妙又複雜……說不出的異樣情緒湧上,有些難為情但又高興的。
一向都是他大喇喇、厚臉皮地黏上別人,請別人幫忙,但真有人主動要幫他,他反而覺得很不好意思。
「可、可是……這樣會不會太麻煩陸警官您了?我可以請寧熙陪我去的。」隋仁有些猶豫遲疑,畢竟陸時衍又沒欠自己什麼,撞到人的不是他,沒必要擔負任何責任,可是陸時衍卻幫了自己許多,多到已經超乎他厚臉皮的上限了。
他們甚至連朋友這兩個字都談不上。
「別客氣,我沒關係,反正最近沒什麼大事,我只是看見你就想到我家小弟,所以覺得能幫你就幫你,更何況你也是寧熙的朋友,這點忙沒什麼。」陸時衍笑著把隋仁推上車,連給人拒絕的餘地都沒有。
「啊,還有,看你要叫我陸大哥或時衍哥都可以,不要再叫陸警官了,那樣太顯眼。」陸時衍語氣親切的說著,還拍了拍他肩膀。
而這彷彿也是個開端,他們變熟的開始。
陸時衍就像個哥哥一樣,隔三差五的會打電話關心他,偶爾也會到他打工的地方找他,或是約出去吃個飯聊個天,根據陸時衍的說法是,他人在外地工作,偶爾會有無聊的兄長習慣發作,老家在山的另一端,不是很常回去,所以看見和他弟弟有點像的隋仁,就會忍不住的想照顧對方。
這說法雖然有些好笑,但也不是讓人無法接受,而且隋仁也很高興像這樣多了一個哥哥似的,陸時衍的關懷,讓他想起了多年未見的兩個哥哥,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記得自己,連他自己都快忘記他們的長相……感覺有些荒謬又酸澀。
雖然覺得陸時衍應該只是同情自己,但隋仁還是很高興有人這樣關心他,畢竟,這是爺爺奶奶過世後,第一次有一個人會這樣對他噓寒問暖,他真的很開心。
※ ※ ※
這裡是……?
隋仁站在走廊上,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為何自己會站在這裡,這個走廊他並不陌生,每天進進出出的,要不認得也難。
只是現在……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?
望著一如往常的走廊,廊上的日光燈一盞也沒壞地,燈火通明,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太對。
看來無人的空曠走廊,那白色燈光彷彿帶著淡淡的幽青,投射在洗石地面上格外的森冷,彷彿透著一股詭譎的氛圍。
簡直就像是在看恐怖片的場景一樣,隋仁如是想。
最重要也是最奇怪的一點,他是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的?
他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走出宿舍房間站在這裡,更想不起他上一刻是在做什麼、想做什麼,才會走出來發呆。
沒有任何理由與原因。
那種一片空白的感覺,沒由來地給他一種毛骨悚然的不安。
他看著眼前熟悉的地方,似乎想從眼前這片景象中找出讓他這種隱隱焦躁的異樣之處,只是越看越讓他覺得詭異。
除了剛剛感覺到的那種森然燈光,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,他總覺得走廊的牆壁看起來不太一樣,原本還算乾淨的牆面,似乎斑駁陳舊許多,那些看來奇怪的汙黑,就像是被什麼燻過……
……燻黑?這個浮現在腦海的念頭令他蹙起雙眉,這個詞…應該說這種狀況應該只會發生在兩種情況下吧?一是像他從小長大的廟裡,屋簷或樑柱等比較上方的地方,經年累月下來會因為線香燃燒後的焦油燻染,而變得黝黑;另一種則是……在高溫火焰旁燻燒過……
高溫?火焰?這個認知讓他眉頭深鎖。
就他所知,他們這棟宿舍還算是這所大學的宿舍區當中相當新穎的一棟,在他進校的前一年才剛蓋好,也是他們這屆才開始啟用的新宿舍,沒聽說過這棟宿舍發生過什麼火警才對啊!那麼……這些燻燒過的痕跡是…怎麼來的?
他走到那個有著微微燻燒過的天花板與牆壁間直角前停下,疑惑的看著那個痕跡,其實不會很明顯,上頭還有油漆蓋過的痕跡,只是那些燒痕像是被水滲透而浮出,斑駁的燻痕與水漬,看過去讓人不由自主地頭皮發麻。
這到底是怎麼……他困惑地看著,直到身後似乎出現奇怪的聲響,讓他下意識地回過頭,咕嘟一聲的下嚥,覺得自己一瞬間像是被人扔到冰水當中,打了一個寒顫。
依舊是亮晃晃的走廊,但卻多了許多奇怪的黑影,有著人的外型,但渾身透黑……與其說是透黑,不如說是像黑得發亮的炭火,可以看見那不規則的紋路,彷彿一觸即剝落,渾身上下看不見任何正常的皮膚。
這些奇怪的人型搖搖晃晃的走在走廊上,每個行動與姿勢都不太一樣,有些像是想跑但卻怎麼也跑不了,只能攀著牆壁往前緩慢移動,有的則像是在掙扎一樣的在地上爬動,但這些詭異的黑色人型的另一個共通點,就是前進的方向都是一致的。
他順著那方向看去,看見了有著綠色人型的逃生標誌與樓梯,一個答案浮現在他腦海。
這些人是在逃難……逃離火災的現場。
當他意識到這些黝黑的人型是怎麼形成的瞬間,一陣高溫炎炙的熱浪從他後方襲來,他再轉過頭,眨眼就被眼前赤紅猛烈的火焰給吞沒。
留言列表